今天上午，走在校園裡，杜鵑繁花盛開粉白如爆炸星雲，我難得有拍下的念頭，卻因為一點也沒有賞花的心情而作罷。
我媽媽糖尿病嚴重到已經領了中度殘障手冊。這幾天我把家裡戶籍從台北市移到了新莊租屋處(感謝房東)，
現在幫她跑生活補助申請的行政流程，花很多時間在跑公部門，過程折騰人。
我在跑這些程序的時候，常常覺得很悲傷(因為有騎車運動，我已經很久沒有悲傷的感覺)。
每一次看著辦事員手裡的公章落下，我心裡就想，謝天謝地，我和我的家人得到核可了。
那一點一滴消減自己，把身分塞進一個”合法貧窮”的模子裡，為了領一個月三、四千塊的補助。
到戶政事務所辦戶籍遷移、除戶證明，到區公所辦生活補助申請，到國稅局辦所得稅籍清單、不動產和所得清單…。
我看那單子印出來，我的那一張，除了有一項學校的薪水收入之外，每一張在姓名欄之外都是空空的”查無資料”，我是這樣，我爸爸、媽媽也是一樣的空白。
我們這個家除了人之外，沒有恆產。我第一次有著白紙黑字般的感受。
昨晚爸爸在整理行李，準備要去高雄照顧爺爺。原來爺爺的照顧者:我的小叔和嬸嬸，皆已上了年紀分別病倒過數次，
而這次照顧者無法再照顧了。
我進房間塞給他兩千塊，說: 這給你坐車吧。
爸爸說，拍謝啦，過年讓你開這麼多，還給你拿錢…
我隨即出房門，不讓他有需要再跟我說些什麼。
入睡前，爸爸在客廳裡沒開燈，拿出新的NIKE慢跑鞋試穿。那是幾天前我和爸媽三人，第一次到新莊戶政事務所移籍未果之後(辦事員說少了房東繳納房物稅的證明)，
為了轉換他們再次受挫的心情(繼必須遷出台北市之後)，硬帶著他們到不遠的一間時髦體育百貨用品店買的。
那天，到了體育用品店之後，爸爸攙扶媽媽勉力走上三樓的促銷區。爸上了年紀膝關節不好，使不上力，而媽因為注射糖尿病的藥物而增胖，爬樓梯更顯吃力。
但爸爸難得買新鞋，我想讓他親自試穿，享受買新東西的感覺。而便宜的新東西必須走上三樓才有。
不多久，他看上一雙五百多塊的慢跑鞋。
過去爸爸都穿我的舊鞋，最近他看我一雙新買的跑鞋拿起來很輕，問我多少錢。
我說兩千塊，他張嘴哇的一聲，沒再接話。
那雙五百多塊的鞋不難看，但比起我之前給他的舊鞋，還重了些。我幫他挑一雙一千兩百多的，更好看，也輕些。他說不用這麼貴，五百的就好，我和媽當然不肯。
下到一樓結了帳，都要走出店門了，媽在門口瞧見了一雙銀灰色網狀的NIKE，就說這個好看，更輕。要爸爸試穿合不合腳，他推託不試穿說剛買的那雙就好的同時，
我看他手裡拿著好看的NIKE慢跑鞋輕摸慢看沒放下，就立刻去櫃檯換貨補差價結帳了。
我很高興可以有機會帶他去買他喜歡而且實穿的東西。但一直到昨天我看到他悄悄拿出來試穿，我才確認他是真心喜歡。
那如果當時我因著什麼莫名的原故手頭想省沒給他買新鞋呢?
他穿著我新給的舊鞋也會有這樣小小的喜悅嗎?
不知道，他從來不說。
然而，只要花一點點錢就可以讓他這樣高興，我一想到自己因家境不富裕而竟對比出擁有這樣的能力，苦笑參半。
不管怎樣，我真的很慶幸已經為爸爸買了這雙新鞋，讓他在這趟探病旅程的腳步輕盈一點。
不知道為什麼要講這些…
大概就是覺得，除了錢財我幫不上忙之外，其他的就盡量對別人好一點吧。
阿榮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