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要寫過往的事,對這樣的文字和內容都感到陌生與恐懼,想翻看手邊一些喜愛作者的作品中,關於家族記憶的片段,尋求支援與慰藉。

以下這一段是張大春後來在訪談中自嘲為也有炫技成分的一段。這炫技我是不以為意的,誠如朱天文説,他一身的好武藝,我輩中小説的工匠技藝部分有誰勝過他?且後來張的學生駱以軍也寫了《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 ,也算是一種對前輩與時代的敬意吧。而我真正感到最深切難過的,是這一大段的最後一句。

 你尙未赤裸裸地到來,而我已着實驚栗着了。因爲在身體的最核心,我有重大的欠缺;那是從我父親、甚至我父親的父親……就已然承襲的一種欠缺。簡單地説:我們這個家族的男子的恐懼都太淺薄,我們最多只能在命運面前顫抖、惶惑、喪失意志;再深進去,則空無一物。我們都不知道,也沒有能力探究命運的背後還有些什麽。

  於是,一具健康偉岸了七十六年的軀體在摔了一跤、損傷了一束比牙籤還細的神經之後,就和整個世界斷離。作爲一個人,父親只願意做三件事:睡眠、飲食和排泄。這將是他對生命這個課題的總結論。如果你再追問下去:爲什麽?他會説:老天爺罰我。如果我央求他試着起牀站一站、動一動、走一走,他會説:你不要跟着老天爺一起罰我。我若不作聲、靜靜坐在他眄視不着的牀尾,就會發現他緩緩合上眼皮,微張着嘴,在每一次呼吸吐氣的時候輕誦道:罰我哦——罰我哦——”

  遠甚於被囚禁在僵硬的肢體裡動彈不得的懲罰是:我父親將從此以爲他的一生充滿罪孽。我的懲罰則是永遠無法將他從罪孽中解脫出來。

 張大春~懲罰 摘自《聆聽父親》

當我在想母親的病痛,她自己是怎麼看待和解釋時(她會視為是一種神對她的懲罰嗎?),張提早告訴了我,關於我可能會得到的懲罰。然而我如何去對我完全使不上力的事去努力改善?並且在我想出方法之前不被自己的沮喪擊倒?我在這裡停了很久。

 

接著,我在張復的BLOG上看到他的新作。他的作品很少,有新文章我必拜讀。這一篇他寫的正是我縈縈於心的私念

 

我突然想,這是不是就是失去至親的感覺?你站在最後一棟房舍的旁邊,看著那和平而寧靜的遠方,知道有一天你也會走到那裡去,卻在這一刻滯步不前?

 

張復~走到海邊以前的最後一棟房子

摘自http://blog.chinatimes.com/fchang/archive/2008/10/09/332379.html

 

也因此,當我在書店看到龍應台的目送,原本因為書寫自己的壓力,就不太想再買這樣軟而明白的書,還是買了。只為了下面這一句,讓我想到以上看過的段落。

 
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

 

龍應台~目送  摘自《目送》

 

因為論文,我把家裡的一切和自己的部分給暫停了,可是我很怕這一停會變成永遠的滯步不前,而且以後也無力追趕了。這三天連假,都沒騎車,就捧著這些書,在德士達和普羅,淚下如絲。看到後來,連陳光興的去帝國——亞洲作為方法》也哭在第一百七十九頁,老南韓人終於在有生之年見到身困北韓的老母親。

 

不久之前,我從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》第一講:輕http://www.ruanyifeng.com/calvino/2007/08/memo1_lightness.html

由這個卡爾維諾借來說明輕盈之所以重要的神話故事中,得到一個重要的概念:拒絕直接觀視。

 

「伯修司的力量在於拒絕直接觀視―不過,他並不是拒絕去觀看他自己命定生活其中的「現實」,他隨身攜帶這個「現實」,接受它,把它當作自己的獨特負荷。」

 

接受它,把它當作自己的獨特負荷。這負荷我想是已經上肩,也走了一段時間了。

遠方的父親母親,未來的孩子。

我想知道的是,孩子會使我變的更堅強嗎?

我想是吧!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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